如果这一刻有谁在我身边，一定会觉得我是疯了。

  
如果你看到一个人，莫名其妙急促地呼吸，胸腔里的声音清晰而紊乱看起来让人错觉她快死了，有眼泪从她的眼里流出来，可是她嘴角的弧度明明显示她是在笑着的，——对，这就是我放下书后的模样——你不会在心里想“这个人肯定是疯了”么？

  
《南音 上》读到最后，西决开车把陈宇呈撞了。“马路上传来一声轮胎划过路面的尖锐的声音。我和那个小女孩一起转过了身。嘈杂惊呼的人声里，我看见一个男人呈弧线飞了出去，砸在路面上。我看到哥哥的车踉踉跄跄地停泊在那个男人身旁。我发现那个男人是陈医生，因为他没有穿白衣，乍一看有些陌生。

  
身边的小女孩尖叫着跑了出去，却又在店铺的台阶上停下了，她捏着小拳头，两条小辫子像是被风吹得直立起来，她的声音清亮得像鸽哨：‘爸爸——’爸爸的车——不，是哥哥的车猛烈地倒退了一点，又对准了在地上的陈医生开过去，陈医生像是一截不慎从热狗里掉出来的香肠一样，在车轮底下的地面上翻滚，那种灵活的感觉很诡异。

  
路边的行人围住了哥哥的车，和躺在地上的陈医生。其实，这是多余的，在警车来到的两三分钟内，哥哥一直端坐在驾驶座上，没有出来，也没有想过要逃走。

  
他从车里出来以后，走进警车之前，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
  
我想他也知道，从现在起，这个世界上，除了我，没有人能原谅他。

  
对吧，船长？我的船长。”

  
读完这一段，其实我胸口很疼，那种震撼，就像西决不是开车撞了陈宇呈，而是狠狠地撞碎了我的心，皮开肉绽，无法挽回，那种疼痛让我不知所措。

  
我受不了了，一定是今天的天气太热了，才让我觉得透不过气来。心脏那里有清晰的疼痛传来，我忍不住用力地喘气，每一次每一次，呼吸的声音像潮汐的轰鸣，那么用力，就像快要窒息。

  
我忽然想起笛安在后记里说过的一件事：

  
“去年夏天，在某场《东霓》的签售会上，我一遍一遍在扉页上写我的名字，然后就接到一条短信，是一个朋友发给我的，短信内容是‘看完了《东霓》。你真的还好吗？你是不是应该停下来一段时间，暂时不要写了，如果你需要面对一下自己心里的恶意跟痛苦，我陪你。’我看完，继续签名，一边眨眼睛，把眼泪压回去。

  
我想我还是幸运的。因为还是有人看见了。”

  
我那么剧烈的反应，其实是因为，西决一直都做得太周到了，就像南音说的那样，“你们都是拼尽力气，想让自己洁净的人。你们想得到的，是洁净。”是的，我一直觉得西决是会压抑自己拼命做到完美的人，不会让自己沾染一丝不洁，——从我看《西决》的时候开始，我就是这样认为的，——我完全没有料到，我真的是猝不及防，就看见他这样干脆利落地撞倒一个人来泄愤。我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无所畏惧。会原谅他的，除了南音，还有我。我和南音一样，我了解他，所以我原谅他。西决，原本不是那样暴戾的人，他只是被逼得无处宣泄无法再隐忍——可是，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可悲。

  
——我忽然懂了，笛安的感受。我以为我在看的是西决，是东霓，是南音，可是我忘了，我在看的，自始至终，其实是笛安一个人。西决就那么狠狠地，撞痛了我的心，是那种粉身碎骨一样的疼痛。这样的疼痛让我忽然觉得，自己，什么时候变这么软弱，居然无法像从前，承受笛安热辣的笔调——明明看《东霓》的时候，我也没有这么没出息。

我词穷了，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。笛安让我痛得不知所措，我错乱了，恨不得用刀把自己狠狠划开来宣泄我心里的痛。我不说话。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如何。

那个女孩子，她能不能在我身边，哪怕短暂，哪怕沉默。从昨夜到现在，不安全感猖狂侵袭。我最想要的，只是安心，实实在在的安心。

我想要，来自于她的回音，浅淡温暖的安心。

我无法表达。